我与档案,缘深情长。
中学时,便埋下了情种。作为一名深得师宠的乖孩子,有幸能帮着恩师整理档案。在那段落了尘的记忆中,纸页是微微泛黄的,档案盒子是深色焦黄的,连串洞的蓑绳也有些个斑驳的土黄,一份一份的独立卷宗悄然站立在那铁架子上,便自成一个怀旧色泽饱满的静谧世界,安静得有些诱人。
我是一名85后,深刻的贴着“80后”物质、焦躁、急功近利的时代标签,过关斩将赢得公务员招考通行证时,也曾有过小小的沾沾自喜。未曾想,与其他几名小年轻分配到基层工商行政管理所接受的第一份任务便是整理档案!心底交叠泛起久别重逢的雀跃与久违的熟识感:高考后便离了那些静的世界,以为不复相见,参加工作我又见着了它,那方方正正的档案盒,和一个个记录着过往的静静书页……
所长亲自将我们带到了所三楼的档案室,厚重的窗帘遮掩下,屋里的景象也是昏黄的,一如记忆里的颜色。门边那台电脑在“嗡”的一声启动后,闪动了蓝光,老所长熟练地点击起了各个陌生的软件,一步步的给我们示范讲解。再又带着来到隔壁理档间从堆积的文档里拾取一份,一丝不苟的整理、排序、编号、填写、装盒,流水似的操作,让原本有些自觉大材小用的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在那彼此间新鲜而又怯怯的眼神交流里,我们都以为这工作是暂时的,谁曾想,对于他们几个是,对于我却不是。
俗语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之后的日子,我们几人便将档案室当作“家”,每日上班便一头扎进这浩瀚而静谧的世界里。在理档房里,放一两首舒缓的情歌,说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休憩时吃上一嘴香甜的小零食,惬意而温馨。为了迎接四星级文明规范工商所的考核,许多古旧的档案都被要求重新进行整理编排,每当看到那些记载日子远古于我出生之时的泛黄页面,旧时登记所贴的朴素黑白老相片,还有许多或娟秀或豪放的优美书法笔迹,总能激起我无限的遐想:那是个婉约的姑娘,还是个俊秀的书生?现在又是否孩子也如我般大了?在这充满了历史气息的档案房里,我们总能找到让内心感觉眷恋的某些东西。
渐渐地,多数档案已整理完毕,所里慢慢将我们这些“新生”调整了去,她们仨都抽去了巡查组,而我则被安排在注册窗口,与两位姐姐一道接待着注册登记的来客,工作重心仍离不开这些书式材料与案卷。一日,一名身形伛偻的老伯形色匆匆来到窗口,1998年他曾问村里租了村口一间房开了家杂货店,签了20年的租期,现在村里嫌租金太低想要收回。时隔多年租房协议早不知去向,老伯心急如焚,想来当年开店登记之时是有材料的,赶忙来所里查档看看。
带着他焦急而渴盼的眼神,我拿着查来的档案号,上到了档案室,那一排排安静的档案盒,像极了沉睡的孩子,我唤醒了那一个。一页页翻开尘封十五年的登记材料,仿佛那孩子眨着惺忪睡眼,果然找着那么一份租房协议,复印了给老伯送去,他那沧桑的脸上绽开了一朵孩子般的纯朴笑容,千道万谢之后轻松归去。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掂着手头举轻若重的档案盒,想来这只是那铁架上多么小的一件,但却了结了老伯的一件大麻烦事,档案室里卷帙浩繁,每一片纸张的记载,都有着不同的价值与故事罢。一件小事让我对档案的圣洁与崇高又多了一层深刻而动态的理解,“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档案亦是到用时才知珍贵。
日复一日,我的工作慢慢与档案变得不可分离。“熟能生巧”,理档的动作愈来愈娴熟,装订的材料越加整齐漂亮,连老所长都不禁好好表扬了一番,倍受鼓舞,而其他业务线的台账材料,也常常因着信任便交到了我手上整理,隐约也有一种自豪之感。工作之余,生活与档案也变得休戚与共。由于是开放式注册大厅,我便将午憩的躺椅铺在了理档室,冬日晴好便拉开厚重的窗帘,让暖阳落在繁芜的文档材料上,反射出柔和的黄光;或者落雨时节,隔窗静听雨打芭蕉,看水珠在玻璃窗上妖娆地滑落;又或是在白日垂暮时,点上灯,看堆积的档案盒子在地上交叠出重影……我竟觉得在档案室的每分每秒,都在享受着一种宁静的美。
缘分的事情,果真无法言明,在基层所工作一年时,接得单位人事调整通知,“某某借调至局档案室工作”,一朝我便真正成为兰台“槛内人”。
告别了所的档案室,我便推开了局档案室的大门,查询室、理档室、档案库,铁门森森,那是一个更加规范更加浩瀚的世界。报到首日便得机会进入档案库调取案卷,跟着大姐在门口换上干净轻柔的拖鞋,打开铁皮门,入内,生人的到来搅动了室内沉淀的空气,有点点浮尘的味道,尾随着在铁皮柜间穿梭,寻得,打开,又是一个个熟悉的档案盒子,依旧是让我倍感亲近的颜色……
我与档案的新生活,我在兰台的日子,便又重新开始。只是,更加专注、更加专情、更加地为伊痴迷,迷着这个圣神、静谧甚至有点孤独的别样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