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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档案的不解之缘
我与档案的不解之缘
作者:倪景翔 来源: 2013年11月06日

    一名小说作者,大概会把虚构作为最重要的基本技能,至于档案,则可能与之风马牛不相及。然而,在我数十年的文学生涯中,却对档案情有独钟。就我的创作经验而言,那些深埋在档案中的的原始材料,往往藏有丰富、珍贵的人文信息,特别是其中历史久远的部分,就像沉睡在地下的明珠一样,一经发掘调用,就会散发出璀璨的光华。就此而言,档案对我的文学创作举足轻重,我与档案亦结下了深厚的不解之缘。

    我最早接触档案是三十多年前创作长篇历史小说《黑魂》的时候,这部小说以清末变革时期中兴公司的创办与发展为题材,势必要涉及具体的历史背景,会遇到许多绕不开的史实,幸好中兴公司保存了大量宝贵的档案资料(现为枣庄矿业集团资料档案馆),为我的小说创作提供了坚实的史料支撑。

    中兴公司在民国中期便已成为全国的十大厂矿之一,在当时的中国矿业中居第三位,而且是十大厂矿中唯一的私人股份制民族资本大企业。中兴公司于一九一六年在天津设立总部,一九二八年后在上海设立总部,后总部曾一度迁往武汉。中兴公司的发展史,犹如一部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涵盖政治、军事、经济等领域,涉及的人物上至皇帝、总统、总理,下至乡民、窑工,历经的事件有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民国成立、第一次世界大战、五四运动、北伐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公司合营,成为中国近现代历史的缩影。

    傅斯年先生有句名言:“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说的是历史工作者在史料搜集上要下真功夫。我在写作《黑魂》的过程中,也体会到了同样的甘苦,对于历史档案的研读、提炼,同样也需要凝心静气,孜孜以求。最初走进中兴公司档案收藏室,犹如穿越时空隧道进入藏有无数奇珍异宝的殿堂,让人感到既陌生又神秘,既惶惑又兴奋。我望着历史所记载的那混沌的滔滔河水,那荒凉的原野,那战争留下的废墟……感到悲凉的同时却又从中发现了诸多闪烁着光芒的星星点点。那些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凝聚成了无数枝羽箭,向我射来。也许正是这一幻觉惊醒了我,让我走进那闪光之处,去挖掘开采那些埋藏在它下面本该在天空闪烁的“东西”。

    我与中兴公司档案结缘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正当中国改革开放思潮涌动期,当然,这种思潮也遇到了强大的来自不同方向的或明或暗的潮流撞击。撞击溅起的水浪浪花,冲刷了覆盖在我心灵上的尘土;撞击溅起的思想火花,点燃了埋藏在我心灵深处的火种。我翻阅着档案资料中一页页发黄的纸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中兴公司崎岖艰难的创办与发展之路,看见了企业的创办与经营者们,在企业发展的前行之路上遇到的重重障碍及各种制约和压迫,他们面对重重困难,没有退缩,以一种强烈的民族自尊心、爱国心,坚强的意志、聪颖的智慧以及顽强的拼搏精神,和洋人、地方封建势力、黑社会势力、军阀及政府相争相斗、敷衍周旋,排除重重阻力,让企业在曲折中前行,在风雨中成长,终于使中兴公司兴盛起来,在寻求中国的富强之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我在问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 对他们的评价对他们的礼遇公平吗?今天,站在历史与时代的高度,以新的目光去审视、重新评价中兴公司以及他的创办经营者,去挖掘中兴公司的文化遗产,弘扬中华民族的先进文化,是我们当代人义不容辞的职责。正是出于这样的思路,使得长篇历史小说《黑魂》具备了鲜活的灵魂。

    《黑魂》出版后,引起了很大反响。先是经由国家及省市数十家刊物、媒体的评论与报道。后不久便录制成长篇广播小说,由中国儿童剧院院长、巴顿将军的配音者周志强播讲,在全国多家电台播放并获得全国二等奖。接着又改编为电视连续剧《中兴风雨》,在央视黄金时段播出。与此同时,该小说被中国作协列为一九八八年度二三十部好长篇之一,荣获由中国作家协会和煤炭部联合举办的全国首届长篇小说“乌金奖”首奖,等等。说实话,《黑魂》出版前,我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么多荣誉。小说为什么会引起社会的关注得到读者的肯定呢?我想,这大概与小说映照了现实并含有丰厚的历史底蕴有关。该小说出版时,我写了理论文章《对民族资本家要再评价》,后整理修订为《民族资本家:工业强国的脊梁》,详细阐述了我对中兴公司的研究心得。这一切,从某种角度讲,应该归功于档案资料。我对档案的深切情感,即建立在与之亲密无间,相濡以沫的基础上。

    尝到档案资料的甜头后,我更热衷于涉猎、搜集与中兴公司有关的历史材料。多少年来,我在档案的历史隧道中穿行,在中兴公司档案资料的宝库里遨游。万千思绪,变幻的场景迎面扑来:或秀丽或破败的山河;弥漫的战争硝烟;洋人背着洋枪的列强队伍在中国大地上的横行;劳苦大众背负着沉重的痛苦呻吟;贤达人士为救国图强的振臂高呼;企业创办与经营者在崎岖小路上的攀登……我发现,中兴公司的企业与发展之路竟然有那么多闪光之处。譬如它合理利用洋资洋技术,又不完全受制于洋权;譬如它创新了经营体制;譬如它成功的进行了资本运作;譬如它使用了先进科学的生产力与运用了规模化生产的经营方略;譬如它有育人为先的先进企业文化;譬如它那在日军侵华占领枣庄煤矿后 “一致抗战,绝不与日本人合作”的宁断不弯的民族气节……都如惊雷闪电,震颤了我的心灵,让我透过层层迷雾看清了历史的真实。良知与责任感促使我必须展示历史的真实,还原历史的真实。从某种角度讲中兴公司的历史也是中国的近代工业发展的一个缩影,为此,我暂时放下了文学创作,开始潜心研究中兴公司发展史,并以此为蓝本撰写一部文史专著。

    撰写这样一部文史专著,谈何容易!文学即便是纪实文学也可以在真实的基础上加以虚构,而文史是不行的,有时一个“逗号”或“句号”引用错了,就是一处错误,更不用说其它了。而中兴公司从筹建到结束涉及到的重要历史人物累计以百人计,分布在政治、军事、企业、金融等领域。清末民国时期,官僚与军阀有慈禧太后、光绪皇帝、李鸿章、王文绍、裕禄、荣禄、袁世凯、张翼、张怀芝、倪嗣冲、张勋、张莲芬、徐世昌、黎元洪、周自齐、赵尔巽、张学良、朱启钤;大财团大银行家钱新之、任风苞、袁静谙、陶湘、胡希林、周作民……除李鸿章等少数大臣外,很多是中兴公司的大股东。除此之外,中兴公司还在国内外广招知名的科技人才,在国外高薪聘用了德国、美国工程师富礼克、高复曼等。国内先后从广州、上海、唐山等全国各地聘用了大批机、电、矿山的专业人才,如煤矿师邝荣光、留学回国的张温清、地质学家丁文江、探矿专家俞道吾等。其中,邝荣光是一八七二年清政府派出首批包括年仅十岁的邝荣光在内的三十名留学幼童前往美国学习的学生。在美期间,他读完小学和中学课程后就读于拉法叶学院学习采矿专业。这样林林总总,千头万绪,当然需要投入相当的耐性和精力,若只是浅尝辄止,恐怕只能抓到一点皮毛。

    为了查证中兴公司的档案资料,除充分利用枣庄矿业集团资料档案馆、新中兴公司展览馆、枣庄市档案馆的档案资料外,我还先后数次去北京“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北京档案馆”、“上海档案馆”以及天津等十几个省市保存文史的有关单位采访。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收藏的《清代官员履历档案》中,查阅了公司第一任总经理张莲芬以及多位公司董事的履历;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查阅了公司第二任总经理朱启钤以及李宗仁、何应钦等参与中兴公司活动的资料;在上海档案馆查阅了任山东主席的韩复渠处理乡民状告中兴公司案以及蒋介石派俞飞鹏没收中兴公司财产的资料等等。

    由于全国和当地多个档案馆的大力支持,经过十数年的断续努力,《中兴公司谱系》与《中兴公司史稿》两部文史专著现已完成,等待出版。

    不论文史专著还是历史小说,都是在档案这块“土壤”里萌芽和生长的,作为土壤里生长出果实的收获者,我对这块土壤的情感愈久愈深。我越来越感觉到,档案就藏在我的书房里,档案就藏在我的心中,随手可得,时时点燃我思想的火种,激起我的创作灵感。

    我的档案情缘远未结束,将至永远。

责任编辑: 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