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又是那故纸堆的味道,纸墨的香味夹杂着尘土的腥气,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却再一次引诱着鼻子贪婪的呼吸着这属于历史的空气——淡淡的书香、浓郁的沧桑。这是特属于档案的味道,这种味道只存在于昏昏暗暗的档案室里,而我,曾经就是日日与这些不会说话的“古董”朝夕相处着。
看不上的岗位
刚出校门的我,虽说不上年轻气傲,但也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我”,不干出点有出息的事情来似乎对不起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因此,当我揣着报到证第一次进入那幽幽暗暗的档案室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上天忘掉的一个棋子,遗落在了角落里忘了捡起。一排排高的能触到房顶的柜子把好不容易从窗帘缝里漏出来的点点光线遮没了,整整齐齐码列好的档案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灰,本就不怎么好闻的空气里还夹杂着各种樟脑丸的味道,这,就是我即将工作的地方?!带着被遗忘的失落感,我心里五味杂陈。怀揣着对现实无比清晰的认知,别无他选的我带着说不出的别扭和抱怨,认命的接受了我毕业以来第一个岗位——档案管理员。当我看到如小山一样高的各项档案管理规定和规章制度的时候,我心中忍不住默默的发着牢骚,对档案总有几分看不起的不屑,“不就一些破纸吗,有什么好管理的?”。但是,我还是认认真真的看完了所有管理文件,接着我原本心志高高的工作激情和最后一点希冀也随着对档案工作的初步了解一点点的消失了。在第一天上班结束后,我就给自己的这个岗位下了定义——这是一个枯燥、乏味、无聊至极的工作。
放不下的责任
无比的失落却换不来任何的改变,整理、消毒、分类、装盒、上架……熟悉了档案工作的我只能每天忙碌于这个幽暗的方寸之间,不停的归档、借卷、还卷、查卷……工作繁琐而重复。在我几乎以为我的生活就要像老人一样规律而无望的时候,偶然的一次经历让我彻底的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一次,正当我累得腰酸背痛的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来电话的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要找一份关于三十年前宅基地房屋纠纷的判决书,老人家已经忘记了具体年份和案号,只能依据姓名按照最原始的卡片索引进行手动查询。三十年前的索引卡片都已经黄的变了样,仅凭当事人名字和案由从上千张索引卡片里找出这么一个案子,难度可想而知。我依据老人依稀记得的年份进行查找,但是翻完了这一年份的所有卡片,也没有找到老人所要找的案子,提着两个酸沉的跟灌了铅似的的胳膊,我拨通了老人的电话。“老人家,没有找到您所说的案子啊?要不您再想想是那一年的?”“我真想不起来了,闺女啊,帮我找找吧,我现在没房子住了,就得靠这么一张以前的判决啊!你帮大爷好好找找吧!”听着老人哭诉着不幸遭遇,我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年过八旬竟然还老无所居,也许我这里真的是他最后一丝希望了。想起这个,我立马又转身回到那个放满了各种档案的屋里,将所查年份的范围进行扩大再一次认认真真的查找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两天的奋斗,我终于从上万张索引卡片中找到了老人的案子,依据案号找到了判决书。当老人前来领取判决书的时候,老人留着眼泪激动的连连说了好几声“谢谢”,那时的我似乎忘了两天的劳累与辛苦傻呵呵的乐了起来。那时,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一名档案管理员所承担的责任——是认真、是给予、是奉献。
迈不动的脚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从刚开始的心高气傲到之后的灰心丧气,再到后来的满心热爱,我逐渐适应的档案生活让我越来越爱上这个岗位,这份工作。不知从何时起,我总在闲暇的时候钻进那闷闷的档案室,摸出一份卷宗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琢磨。那厚厚的灰尘下面,我有时候翻起的是一首爱情的葬歌,有时候又是一份亲情的牵扯,有时候是人情冷暖,有时候又是悲欢离合。在那些发黄的纸片上,我看到了许多或被人忘却、或故意遮掩、或刻意留存的东西和故事,有时候它们优雅的像是一首诗,有时候它们狰狞的又像是魔鬼,有时候仅仅只是记录,有时候又变成了有感情的诉说,大到国家政治、小到市井百态,生活和历史的点滴就这样一点点的被保存了下来,它们是过去,也会是将来。有时候,越看这里的档案,越觉得这里的是故事,越读这里的卷宗,越觉得是活生生的现在。这样的感悟越发的让我沉溺其中,翻阅档案成了我在工作之余最大的乐趣,每每看到著述精彩的档案,双脚就像黏在了档案室的地板上,再也迈不动步子,憋着一口气一心想把它看完。也因为这样,档案室的其他同事都笑称我是黏着“老古董”的“小古董”,没错,谁让我被它如此的吸引呢!
舍不下的情怀
“默默”也许是对档案生活最好的诠释,如果这么一直默默奉献下去也许我会变成档案室的一只“蛀虫”,不停的啃着各种有意思的档案不肯离开。但是,命运就是让你如此的捉摸不透,在我最不愿意来的时候把我“发配”到了档案室,在我最不想走的时候却一手拎着我的行李,一手拎着我统统“扔”到了档案室的门外。也许我现在的岗位可能更让人羡慕,但是有过档案生活的我却无比怀念那个充满灰尘却又有着醇醇故纸香的小黑屋子,也许真如人所说,“命运有转角,但你不知道下一个转角究竟是不是你想要的”。如今,每每想起那个味道,我总是会唏嘘不已,我辞别了人、辞别了物,却独独辞别不了那个独特的味道,那是留在鼻间的余味,也是印在心里的记忆。那里有我不舍的鲁莽傲气,不舍的成长责任,也有我不舍的坚韧踏实,还有我不舍的兰台,还有那兰台的味道。
曾经也是兰台人,那是我最复杂、最愉快、最不舍的回忆。 |